第七章(1 / 2)

隔天早上,她推了朋友的邀约,心中仍然闷到喘不过气来,也并不想吃什么东西。她想起昨天晚上,一口气跑上楼,脑子因为缺氧而感到阵痛,乱哄哄,嗡嗡作响。她要拒绝,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该拒绝什么,什么拒绝,后来在乱糟糟中她想到,她已经不是袋袋了。她本来就不叫袋袋。林黛,少一个玉字,但是她的性格十分凶悍,以当一个粗鲁的北方人为荣。琳在她耳旁叽叽喳喳地喊着,「袋袋,袋袋」,所以周围熟识的人,也都这样喊了。在爱起哄的年级里,很多人都说,明扬定是喜欢你。她听后皱了皱眉,却没什么别的感觉。那时他们一群人整日在游戏里厮杀,在假日里笑闹,在浪潮里挥霍青春,肆意过着浮华的日子,直到过着过着,过到他们能够坐下来数着来来去去的过往,四周的朋友也都走走散散。就连明扬自己,也把曾经的悸动,一点点磨成了兄弟情。但是正如她粗心大意的年少时光,她从不知道,明扬到底有多了解她。即使不再喜欢,明扬也知道,能让她真正迷恋上的,一定是他最好的兄弟。只可惜曾经的他们无缘相见。而她也仍然想不透,为何曾子夏这样的人,会对她另眼相看。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没有多脆弱,但是缺氧后久久散不去的头痛,算是其中一个。她跪在地毯上,就着仅开的一盏台灯擦拭面前的玻璃茶几,花瓶里的桃花因她的动作震落满桌花瓣,光秃秃的花蕊无助地暴露在空气中,她便看着这可悲的花蕊发呆。那束雏菊被她扔在角落,不肯供水。这不大不小的房间里,她每天的活动路线也不过是卧室的床上到客厅的沙发,她要闭上眼睛,瑟缩起来,等着这束花枯萎干涸。晚上又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,打开的阳台里灌入风,她听见楼下熟悉的发动机声,过了会儿,一辆白色的跑车在她的注目中驶出远方的霓虹马路。今天晚上再没人再找她,连朋友也不曾。她疲倦地投入床铺,正值换季,江南的夜晚阴湿而寒冷。也许,是时候找工作了,她想。她来江南是来逃避,她坐在飞往江南的飞机上时,曾偷偷许愿,要重新学会如何呼吸空气。可江南只允许她逃离了三天。「总是要迈出这一步的。」她对自己道。或晚,或早,或愿意,或不愿意。她攥住被角,蜷缩成扭曲的一团,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难过,是因为要断绝的不舍,还是对自己感到悲哀。她的脆弱和不堪在体内悲鸣,她想起自己逃离的那些过往,那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事,她无法在静谧的夜晚哭出声来,但是她只感到悲哀,感到扑天盖地的,让她无法停止哭泣的悲哀。她在绝望中强迫自己入睡,在自己无限而永恒的梦境中,一遍遍体验坠落和逃离。后来她终于在天快亮时摆脱那些纠缠,只是不怎么安稳的梦里换成了一道,在灰蒙天色中抬头看雨的身影。她远远看着他,在心里默念。那时你还很年轻。她零碎地数过他每一个细节,令她走不出来的那些场景。一遍遍想着《情人》里的片段。我认识你,那时你还很年轻,人人都说你很美。可是,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。她梦见了满身皱褶的自己穿过江南的街道,站在雪白的墙面前,始终找不到能够进去的门。「我并不想进去。」她对自己念道。可是那时她还很年轻,人人都说她很美。她是也曾年轻过,也曾体会过鲜活的生命,却只能在尘埃中痛苦地枯萎。她梦到自己没有力气拿起那束花,任由它掉到地上,而她也随之坠落深渊。

身体就在这种坠落中被惊醒。她无力地按着自己胸口乱跳的心脏,头闷闷地发疼,突然很想埋入一个人的怀里。「不对,并不是如此。」她立马告诫自己。「我想要的,是变老,尽快地苍老。」像是要昏死在梦中那般的,她能感受到脸上的暖意,但是眼皮却沉重地睁不开。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。很多坏情绪都在睡眠中被消化掉,而残留的那些,仍然盘绕在胸口令她隐隐作痛。外面隐约传来脚步声和轻轻交谈的声音,一下子打乱了她的思路。有轻微的开门声,她挣扎着用被子蒙住头。「嗯,现在送过来就好。」是近日都萦绕在她心底的温柔声音。「公司也帮我去看一下吧,有些走不开。」江南的公子如同江南的烟雨,足以溺毙人心。最后停了半响,他轻轻道了个好字,终于挂了电话。睡前情绪太过起伏的后遗症便是头疼和发困,她总觉得,自己也许还在梦里。有布料轻轻摩擦的声音,一双温柔的手抓起她的被子,却只是帮她掖得平整一些。他又走到另一边打开窗子,凉风铺面,她在昏昏沉沉中,嗅到了雨后湿润清凉的空气。是她在众多个刺骨而干燥的冬天中,都不曾嗅过的气息。「袋袋」温柔的声音轻声唤她,湿润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额头。她睁开一丝缝隙,高度近视的朦胧中,看见面前人用左手握了握右手的冰袋,再覆到她额上。「你有些发烧,早上也没接明扬的电话。」他似是迟疑,顿了顿又轻柔道:「我来看看你。」她半睁着眼听着,又缓缓闭上,瑟缩在棉被下的,是一张平静而麻木的脸。冰凉的手指被她的额头捂成热的,她听见曾公子轻笑了声,仿佛在嘲讽她的鸵鸟样子,又听见他轻轻拉过椅子,索性坐下的声音。他怎么还不走。她暗暗发誓,如果等下,他让她吃药的话,她便一把抓起药来,扔出窗外。她等着看他不可置信的神色,等着他摔门而去,等着她被扫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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